对抗疟疾的古老药品奎宁,再次成为媒体焦点。
法国专家宣称,近似奎宁的“羟氯喹”(Hydroxychloroquine)是治疗新冠肺炎的特效药。美国总统特朗普急躁推荐,甚至鼓励没有感染的美国民众预先服用。美国食品药物监督管理局(FDA),火速批准使用“羟氯喹”和“氯喹”(Chloroquine)等两种近似奎宁药品治疗新冠肺炎,造成抢购热,却造成误食暴毙惨剧,引发医界激辩。
主持抗疫的美国疾病控制与预防中心(CDC)公开唱反调,白宫首席卫生顾问更于记者会当面驳斥特朗普。《纽约时报》指出,“特朗普以疟疾药治疗新冠病毒的激烈呼吁,已使医界分裂。”面对争议,特朗普说道,他不是医生,但有“常识”。多吃奎宁即使无效,“又能有什么损失呢?”
奎宁、氯喹与羟氯喹等喹啉类药品,的确有疗效。中国国家卫健委发布的《新型冠状病毒肺炎诊疗方案》,将氯喹列入治疗用药,但使用必须格外慎重。特朗普出生于1946年,在他成长的年代,人们的确习惯将治疟药片当维他命吃,每天一粒保平安,特朗普本人可能也吃过,才有奎宁多吃无妨的印象。然而,他吃的治疟药片并不是真正的奎宁,而是“疟涤平”。
真正的奎宁,以及近似奎宁的氯喹与羟氯喹,都有强烈毒性,必须按处方使用,不能一天一片。因此,了解奎宁的历史,有助于今日的全球防疫。
奎宁的发展史,由疟疾展开。疟疾是上个世纪全球第一大传染病,全球人口20亿,疟疾患者多达8亿。与新冠肺炎一样,疟疾暴发源自人员流动,而战争正是最剧烈的大规模人员流动。抗战时期,中国成为疟疾重灾区,抗日力量几乎被小小的疟原虫毁灭。因此,中国大量使用各种奎宁,甚至开发出足以替代奎宁的药。最后,当局领悟出奎宁只是治标之道,消灭疟疾需由公共卫生的全面改善着手,由此成功控制了疟疾。抗战胜利后,国内的下一个疟疾重灾区是被日本人折腾出疟疾大疫的台湾。战时防疫经验在宝岛大放异彩,拯救了台湾同胞。
抗战时期的防疫经验,在今日仍有参考价值。
20世纪的奎宁大战略
自19世纪起,疟疾成为世界病,奎宁左右了当时的全球地缘战略。
疟疾由人体带原,以俗称疟蚊的“按拿斐雷蚊”传播。疟蚊叮咬带原者,疟原虫进入疟蚊胃内,配子体雌雄交配,育成大量孢子体,进入疟蚊唾腺,就能在下一次叮咬人体时传播疟疾。在疟疾猖獗地区,居民代代染疫,体内有抗体,但外地人很难经受疟疾折磨。“问翁大庾岭头住,曾见南迁几个回。”北方人缺乏疟疾抗体,视岭南云贵为有去无回的瘴疠绝地。
更糟的是,疟蚊能适应冷热气候,全球繁衍,就连接近北极的北欧也有疟蚊。单有疟蚊而无疟原虫,尚能人蚊共存,若疟疾带原者生还故里,常造成毁灭性瘟疫。希腊、罗马都因为对疟疾猖獗的中东与非洲用兵,大军带原归来而没落。古代交通不便,疟疾传播受限。到了19世纪,轮船与铁路创造了便捷的全球交通网,疟疾一发不可遏抑。英国全球争抢殖民地,造成18世纪英伦三岛疟疾大流行。南北战争深入南方疟疾区,全美疟疾暴发。而积极开拓非洲殖民地的地中海国家,更是疟疾重灾区。1908年一年之间,意大利有2万人死于疟疾。
要治疗疟疾,必须依靠由金鸡纳树皮提炼的奎宁。但金鸡纳树异常娇贵,不易种植,成为地缘战略的无解环节。
金鸡纳树原产于南美,却只有荷兰殖民地爪哇岛能大规模栽种。20世纪初,全世界年产奎宁600吨,90%于爪哇生产,荷兰一手垄断奎宁供应。一次大战,荷兰亲近德国,德军奎宁充足,协约国却只能靠库存奎宁作战,进军东欧中东疟疾区的英法联军被疟疾彻底打垮。巴尔干半岛有16万军人因疟疾住院,埃及3.5万、东非10.7万、阿拉伯半岛2万。30余万大军患疟,东线无战事。
1929年,印度,一场面向年轻人的教育活动,演示了如何用奎宁治疗疟疾。
因此,列强争相研发人造奎宁,以摆脱荷兰的独家垄断。人造奎宁的另一个研发目标,却更是要摆脱奎宁。因为奎宁本身如同毒药。服用奎宁是以毒攻毒,非常危险。
奎宁药性强烈,直接冲击中枢神经系统。少量服用可以兴奋神经细胞,大量服用则造成神经细胞麻痹。轻则耳鸣、耳聋、眼花、头晕、浮肿、发热、恶心胃痛、味觉嗅觉失常,重则精神错乱、失明甚至口鼻出血暴毙。孕妇吃奎宁,更有流产之险。但奎宁用量不能少,因为奎宁擅长消灭分裂的孢子体,却很难根除深藏于肝脏内的疟原虫。症状较轻的“三日疟”,每天分3次服用1克奎宁,连续服用7天才能退烧。若要根绝疟原虫,还得继续服用7周。
患者疟疾虽然痊愈,却经常吃坏了胃,甚至精神错乱。但若遇到严重的“恶性疟”,奎宁对疟原虫的杀伤力很弱,只能狠下猛药。静脉注射1次注入量高达0.6克,固然可以快速消灭大量疟虫,却经常引发心脏麻痹而暴毙。
新式的人造奎宁,必须压低副作用。1928年,德国化学家制造出能有效消灭轻重疟疾原虫的“扑疟母星”(Plasmochin),但扑疟母星无法消灭分裂繁殖的孢子体,单独使用无效,需与专长消灭孢子体的奎宁搭配。扑疟母星常与天然奎宁混合,制成“金鸡纳扑疟母星”(Quinine Plasmochin)药片,仍无法摆脱金鸡纳树。
1932年,德国拜耳公司开发出类似奎宁的化学合成新药“阿的平”(Atabrin)。药片完全化合而成,能有效消灭疟原虫,对恶性疟原虫杀伤力尤强,但仍无法消灭孢子体,恰好与奎宁互补。1934年,拜耳公司再创奇迹,开发出近似奎宁的氯喹,总算能以人工合成药物消灭孢子体。
奎宁属于喹啉类生物碱,人工合成非常困难,氯喹堪称当时化学工程的最高成就。然而,氯喹沿袭了天然奎宁的强烈药性,因此德国人最终将氯喹束之高阁,专用阿的平。虽然阿的平需配合天然奎宁或金鸡纳扑疟母星,才能同时消灭原虫与孢子体,但是药性温和,更能大幅减少用药量,缩短疗程。最大副作用只是皮肤变黄,即使是孕妇也能安全食用。
美国迅速模仿。1939年,美国温莎药厂(Winthrop)成功仿造阿的平,改称疟涤平(Atabrine),更青出于蓝,开发出预防与治疗合一的防疟法。疟涤平被制成方便易携的黄色药片,官兵每天吃一片预防染疟。若仍然感染,治疗仍由疟涤平开始。轻症的“间日疟”与“三日疟”,一天三粒疟涤平,五天一疗程即可康复。若是恶性疟,才与奎宁或金鸡纳扑疟母星搭配,将暴烈奎宁的用量降到最小。美军参战伊始,火速采购2.7亿粒疟涤平,才能在东南亚与南太平洋等传统瘴疠之地作战。
至于沿袭奎宁暴烈药性的氯喹,则到二战结束后才实用化。1944年,美国化学家再次研发出氯喹,用于替代天然奎宁。1955年,由氯喹修改而来的羟氯喹问世,肠胃吸收更快,但副作用依然强烈,处方使用异常谨慎。然而,一般人搞不清奎宁、疟涤平、氯喹与羟氯喹的区别,特朗普才有氯喹可以当维他命吃的误解。
1930年代的中国,化学制药工业刚起步。欧洲列强渐渐甩开奎宁之时,中国仍需依靠天然奎宁抵抗疟疾,造成抗日战争的巨大危机。
疟疾成为“抗日救国病”
抗战军兴,华北战场节节败退,长江流域成为主战场,依恃西南各省为大后方。没有抗体的百万大军向疟疾区调动,造成疟疾大暴发。
北方军队南下疟疾区,毫无抵抗力。1938年夏末,来自察哈尔的第68军于长江边奋战,立即被疟疾打垮,死亡高达4000人。军长刘汝明本人连打两次摆子,他回忆了当时惨状:“一个连未病的,最多不过六十人,少的只三十几人。病官带病兵,扶伤掖痛,咬紧牙关苦撑苦斗……各医院早已无法容纳,又先后编组几十个收容队,分住各村休养,却无药品供应,眼睁睁看着他们病况恶化,相继死亡。”
退入大后方的平民,也饱受疟疾之苦。1938年,四川省办学生军训,来自天津的南开中学366名学生参加,132人患疟。人口迁徒使后方疟疾大暴发,连有抗体的本地居民也倒下了。
卫生署技正许世鉅记录了当时贵州农村惨状:“疟疾流行之广,为害之烈,实骇人听闻。沿途所见,几无一家幸免。田稼苦无人收割,既收割又乏人晒晒舂碾,壮丁因病不能生产,妇女因病不能起炊,教员不能教书,学生不能上学,人人面黄肌瘦。此情此景,非身历其境者,难于完全想象。更以白布围头,表示戴孝者之多,使人惊异。”
抗日战火无情向南延烧,大军深入最恐怖的滇缅瘴疠区。在怒江战线,第6军进驻一月,病倒一半,“日死20人,患者服奎宁无效”。美军顾问视察怒江防线上的主力第11集团军,吓得直接向蒋介石打报告:“在云南,军事上之最大威胁,系疟疾而非日本军队。第11集团军每周因疟疾而死亡者,约在数百以上……该方面军队所受之痛苦,实难尽述。本年夏间有某师部队7000人开入峡内,抵达后甫及三周,可以作战者只余4000人,另有一营在一夜内死亡之数竟达28人之多。87师第261团某营500人在前线一月,为疟疾所困者共260人。其中44人病亡。本月内,余目击由怒江山峡内开拔之某营队伍,大都面色黄瘦,病态外露,其中约有80人身染疟疾。”
军队是无法避免疟疾的。作战暴露郊野,夜间放哨宿营,难逃蚊子叮咬。滇南是疟疾最猖獗的地区,有抗体的老百姓还得赶在天黑前回家避蚊,没抗体的部队却固守在蚊群密集的江边,老百姓看傻了眼。
1944年,一名中国士兵在护士的陪同下,前往美国军医处采血检查是否患有疟疾。
“怒江沿岸,千百年来被视为不毛之地,瘴毒之区。农民百姓不管农忙到何种程度,在清明后中秋前,绝对不能住宿江岸。白天到江边干活,在太阳下山前必须回到山顶的家里。百姓可以趋避,而我们这些保国卫士们,不但不能躲避,还必须不分日夜守卫在瘴毒笼罩的地带,置生死于不顾,连当地百姓也为我们捏一把汗。”
第87师第261团连长赵雨林回忆道,滇南尚未反攻,疟疾就打垮了部队。“1944年初夏以后,瘴气开始光顾我们了,士兵中许多人生了病,高烧不退,烧得最厉害时,不能讲话,称之为哑病……营卫生所虽集中医治,但因医药缺乏,结果我连病死了十八名,九连死得最多,有三十多名。”
抗战时的大规模人员移动,使疟疾成为“抗日救国病”。老兵谭继禹回忆道,打摆子多见不怪,请病假只准半休。疟疾如此猖獗,只能大量使用奎宁。但军医水平不高,不分何种疟疾,开药总是一日三包奎宁粉,俗称“老三包”,是死是活听天由命。有奎宁粉可吃,已属幸运。太平洋战争爆发,爪哇沦陷,军人连老三包也吃不上了。
开发国产特效药
民国初年,中国已有庞大的奎宁制药产业,但国内没有金鸡纳树,制药原料仍需由爪哇进口。
天然奎宁是由金鸡纳树皮提取的粉状结晶,俗称“金鸡纳霜”,生物碱难溶于水,直接食用奇苦无比。因此,爪哇出口的奎宁,主要是裹糖易溶的“糖衣奎宁丸”。国内制药厂争相模仿,大量进口金鸡纳霜,化合酸基,使金鸡纳碱转化为易溶于水的盐酸奎宁、硫酸奎宁与碳酸奎宁,制作药片、酊剂或注射液,大幅压低奎宁成药的成本。抗战时期,不仅中央制药厂等主力大厂有能力大量生产奎宁丸,就连翻修轮胎的民营重庆中南橡胶厂,也能自制奎宁丸出售,有效压低价格。
相比之下,由欧洲直接进口的德国阿的平与扑疟母星非常昂贵。据1939年福建省卫生处调查,1元法币可买100粒奎宁丸,却只能买5粒阿的平或6粒扑疟母星。实际用药,成人每日服用奎宁8粒。阿的平每日3粒,扑疟母星每日2粒。换算成3天疗程,奎宁花费0.24元,阿的平1.8元,扑疟母星约1元。相比之下,当时卫生处雇用灭蚊工人的月薪只有法币12元。老百姓用不起阿的平与扑疟母星,治疗疟疾还得靠毒性强烈的奎宁。
抗战时期的各地政府经常免费发放奎宁丸,卫生署成立巡回治疗的医疗防疫队,于1939年一年之间使用“金鸡纳丸”615万粒、扑疟母星10万片。负责农贷的农本局局长何廉则,利用深入农村的乡村仓库与合作金库发放奎宁,“每一仓库都准备二至三个药箱,内装基本急救、医疗器材和治疟疾的奎宁”。
吃奎宁是以毒攻毒。一位撤退广西的军眷怀孕染疟,军医以奎宁丸与阿的平搭配,尽量压低副作用,总算保住胎儿,却伤害了胎儿的脑。这位伟大母亲照顾智障儿,无怨无悔七十载。这就是奎宁的可怕。
但有奎宁可吃,已属幸运。抗战时军队位于物资供应末端,常连奎宁都盼不上。即使是军医院,也没有充足的奎宁。在粤北的陆军第177后方医院,奎宁不足,只能稀释分配。“常用的见连丸(奎宁)是溶结成团的,无法分成颗粒,便按原瓶数量和所含分量冲一定倍数的开水溶解。用时用量杯再分药液,有时得到慰劳品——美国援助的疟涤平,就如获至宝。”
太平洋战争爆发,日军攻占爪哇,奎宁来源中断。前线部队普遍以大蒜治疗打摆子。军人体力强,边打摆子边跑步,意志力有时也能克服疟疾。山穷水尽疑无路,传统的草药土方纷纷出笼。其中,一张以“常山”为主的药方,创造了奇迹。
常山是绣球花科植物,汉代已使用根茎入药,治疗“热发温疟”与“胸中痰结”,民间俗称“摆子药”。一位善心人士在报纸上买广告,宣传常山治疟古方。蒋介石的亲信陈果夫大感兴趣,登高一呼,立即得到蒋介石拨款,召集顶尖专家深入研究,一年内完成由药理、制药、临床实验到常山种植的完整研究报告。
常山的效力几乎与奎宁相同,可以治愈各种形态疟疾,只有消灭恶性疟原虫的效力较差。当局以中央政校学生及钢铁厂工人进行临床实验。患疟学生207例,治愈198例;工人1250例,治愈1170例。“证明常山效用至少与西药奎宁相等”,副作用更是降到最低,没有奎宁刺激心脏与神经系统的缺点,孕妇也能安全服用。常山的传统缺点是呕吐。由中央卫生实验处专家冯志东主持的制药研究,精炼消除毒素,成功克服最后副作用。
大规模种植立即展开。研究报告指出,常山每亩可收成600斤,每人一次疗程用药3两。以1000万人计算,每年约需保障4000亩收成。因此以4年轮种1.6万亩较为理想。
1943年,农林部将邻近重庆的金佛山开辟为常山垦植实验区,预计种植4年之后,每年可收成4000亩。陈果夫兴致高昂,又筹组更大规模的实验室,研究狗肝治疟。然而,常山与狗肝迅速被遗忘,因为美援的疟涤平来了。
多管齐下战胜疟疾
太平洋战争爆发,美援疟涤平飞越驼峰,源源而来。1吨疟涤平药片可以治疗60万人,中国从此能在疟疾区从容用兵。
得到了充足的疟涤平,国内专家进一步推广加强公共卫生抵御疟疾的新观念。各省卫生处纷纷推行灭蚊,民宅装纱窗清水沟,稻田定期换水,洼地排水填土除草,更要定期喷药。疟疾区全体居民则按户登记,进行血片检查,检验疟原虫。免费发药强迫治疗,并要求保甲长严格监视,“以不容乡民血液有原虫存在为目的”。
公共卫生与美援疟涤平双管齐下,治疟立竿见影。到了1944年,各地疟疾已普遍得到控制。然而,远在东海之滨的台湾,被日寇折腾成疟疾修罗场。
日本殖民地当局在台湾试种金鸡纳树成功,于抗战前夕大量栽种,理应有充裕奎宁平抑疟疾。太平洋战争,日军南进,虽然攻占爪哇,荷军却将金鸡纳树种植园尽量自毁。于是,日方将台湾生产的金鸡纳霜悉数充作军用,岛内防疫废弛,更下令居民贮备消防水,使疟蚊大量滋生,造成离奇严重的疫情。
光复之初,全台人口600万,120万人患疟。台湾省卫生处大量发放疟涤平控制疫情,农复会更运用战时防疟经验,狠抓公共卫生,竟于20年内根绝疟疾。
1950年代,氯喹与羟氯喹取代了天然奎宁,而奎宁在治疟之外的功效,也渐为世人淡忘。罕为人知的是,奎宁也是各种肺部病毒型与细菌型感染的克星。抗战时期的军队缺医少药,常以奎宁为各种肺部疾病的万能药。军医署1947年颁布的《军医提絜》,明定奎宁可以治疗流行性感冒、百日咳、肺结核以及大叶性肺炎。今日,氯喹与羟氯喹则显现出对新冠肺炎的疗效。
最新研究指出,奎宁类药品的治疟原理是使疟原虫的生存环境碱化,而新冠病毒进入细胞需要酸化环境,碱化同样能打击新冠病毒。假以时日,调整药性与使用法,奎宁类药品可能再次发光发热。而抗日时期由公共卫生根本着手的预防作为,也值得今人深思。